从方方被围攻到缪可馨坠亡，所谓正能量不过是思想切割机

小学生缪可馨课后坠亡，与事件相关的“正能量”一词，作为流行语被传了这么些年，终于在今天站到了风口浪尖，甚至被人称作“杀人机器”。我们不去主观推测孩子坠亡与那篇作文被批改之间的关系，但就简单粗暴的“正能量”教育来说，无疑是在推动学校教育和学生思想走向“整齐划一”。

同样与“正能量”相关，最近在网上引发讨论的另一件事，是黑龙江男孩钟美美在视频中传神地模仿老师走红，但随后其视频从网络平台删除。据称，学校曾与钟美美接触，认为应该从正面引导他，拍一些“正能量作品”，多宣传一下疫情期间的好人好事，或者是老师正能量的一些事情。

有人说让学生多看到阳光、光明、正面，有什么错？引导孩子积极向上是没错，错的是依此来压制独立思考、创意灵感和对世界的全面认知。即使童话故事里也有狡猾的骗子、凶狠的大灰狼和充满妒忌和仇恨的皇后，是不是这些负面人物都该去掉？真正的正能量不是只看到正面的东西，而是同样能看到负面的东西并正确对待。

提到“正能量”，我们往往会想到积极向上、正义乐观、催人奋进，往小了讲这是一种个人心态，往大了讲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单纯从这个意义来说，个人和社会多一点正能量都没有错。而今，一个如此“正面”的词，却成了被人指责甚至避之不及的对象，背后的两个原因不可忽视。第一，这个词内涵明确，外延却很模糊。它听起来意思简单，实际上却像一个筐，很多内容都可以往里装，不屈不挠是正能量、爱国爱家是正能量，听话、守规矩、不添乱也可以算成正能量，甚至为国外疫情加重、英国首相感染新冠而幸灾乐祸都能被一些人看成爱国进而理解成正能量。这个词很容易被强权者扭曲、随意解释，以至于“正能量”所包含的一些东西已经违背了最基本的人伦。第二，对正能量的宣扬走向教条化。本来个人有正面情绪也有负面情绪，社会有明有暗。但是很多人打着方向正确的旗号，故意压制正常的消极情绪、掩盖社会负面问题。而一味提倡个人追求正能量，必然会扭曲人性。一味要求社会追求正能量，则会导致对社会问题的反省和讨论被压制。

想必大家对疫情期间方方日记所遭受的围攻还记忆尤新——有说她洋奴的，有骂她递刀的，有说她添乱的，有要为她塑跪像的，还有要直接上门约架的。这些人之所以会有这般反应，大多是觉得疫情期间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充满正能量的人和事方方不写，却写了那么多负面的、黑暗的东西。这些人就是上面说的第二点，对正能量的追求走向教条化，他们看得下残酷的现实，却听不得真实的呐喊，对一切负面的评论都极为排斥，将对问题的揭露和反思纳入“抹黑”、“添乱”、“消极”的范畴。

吹哨人是怎么被训诫并扣上造谣的帽子？发哨人是怎么被约谈、斥责的？——“当时，谈话的领导说，「我们出去开会都抬不起头，某某某主任批评我们医院那个艾芬，作为武汉市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你是专业人士，怎么能够没有原则没有组织纪律造谣生事？」......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他不是批评你这个人工作不努力，而是好像整个武汉市发展的大好局面被我一个人破坏了。”因为他们说了负面的东西，违背正能量的东西，与整个大好局面、主流舆论不符的东西。

一定意义上来说，从缪可馨、钟美美到方方、李文亮、艾芬，他们遭遇的都是同一种东西——正能量切割机。这个切割机不光切他们，而是切我们这个社会中的所有人，要把每个人的思想、言论切得整整齐齐，不该想的别想，不该说的别说，喊着统一的口号跑步进入晚七点。

“正能量”本无罪，有罪的是有人将其作为工具和准绳，来隐秘地塑造人们的思想，被塑造者再将其用来塑造他人，进而试图把整个社会推向虚假的伟光正。这恰恰是最可怕的，个人失去反思将成为木偶，社会停止追问将失去进步的动力。须知，幸福本源，乃参差多态，其中也包括负能量及不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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